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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和六便士》五十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

        我认为有些人诞生在某一个地方可以说未得其所。机缘把他们随便抛掷到一个环境中,而他们却一直思念着一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坐落在何处的家乡。在出生的地方他们好象是过客;从孩提时代就非常熟悉的浓荫郁郁的小巷,同小伙伴游戏其中的人烟稠密的街衢,对他们说来都不过是旅途中的一个宿站。这种人在自己亲友中可能终生落落寡台,在他们唯一熟悉的环境里也始终孑身独处。也许正是在本乡本土的这种陌生感才逼着他们远游异乡,寻找一处永恒定居的寓所。说不定在他们内心深处仍然隐伏着多少世代前祖先的习性和癖...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一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一

        当我给蒂阿瑞讲完了这个故事,她很称赞我看问题的敏锐。这以后,我们埋头干了几分钟活儿,谁也没有再开口,因为我们当时正在剥豆子。她的眼睛对厨房里发生的事一件也不放过,没过多一会儿,她看到中国厨师做了一件她非常不赞成的事,马上对他骂了一大串话,但是那个中国人也毫不示弱,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展开一场极为激烈的舌战。他们对骂时用的是当地土话,我只听得懂五、六个词,给我的印象是,好象世界末日都快要到了。但是没过多久,和平就又恢复了,而且蒂阿瑞居然还递给厨师傅一根纸烟。两个人都舒...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二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二

        我想,这以后的三年是思特里克兰德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爱塔的房子距离环岛公路有八公里远,要到那里去需要走过一条为热带丛林浓荫覆盖着的羊肠小道。这是一幢用本色木头盖成的带凉台的平房,一共有两间屋子,屋外还有一间用作厨房的小棚子。室内没有家具,地上铺着席子当床用。只有凉台上放着一把摇椅。

芭蕉树一直长到房子的跟前;巨大的叶子破破烂烂,好象一位遭了厄运的女王的破烂衣衫。房子背后有一株梨树,房子四周到处种着能变钱花的椰子树。爱塔的父亲生前围着这片地产种了...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三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三

        “看啊,那就是布吕诺船长①,”有一天,我脑子里正在往一块拼缀蒂阿瑞给我讲的关于思特里克兰德的片片断断的故事时,她忽然喊叫起来。“这个人同思特里克兰德很熟。他到思特里克兰德住的地方去过。”

①原文为法语。

我看到的是一个已过中年的法国人,蓄着一大捧黑胡子,不少已经花白,一张晒得黝黑的面孔,一对闪闪发光的大眼睛。他身上穿着一套很整洁的帆布衣服。其实吃午饭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他了,旅馆的一个中国籍侍者阿林告诉我,他是从包莫图斯岛来的,他乘的...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四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四

        我一面走路一面思索着他到这里以后的景况。最近一些日子我听到思特里克兰德不少轶事,不能不认真思考一下这里的环境。他在这个遥远的海岛上似乎同在欧洲不一样,一点儿也没有引起别人的厌嫌;相反地,人们对他都很同情,他的奇行怪癖也没有人感到诧异。在这里的人们——不论是欧洲人或当地土著——眼里,他当然是个怪人,但是这里的人对于所谓怪人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对他从不另眼相看。世界上有的是怪人,他们的举止离奇古怪;也许这里的居民更能理解,一般人都不是他们想要做的那种人,而是他们不得不做...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五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五

        库特拉斯医生是一个又高又胖的法国人,已经有了一把年纪。他的体型好象一只大鸭蛋,一对蓝眼睛的的逼人,却又充满了善意,时不时地带着志满意得的神情落在自己鼓起的大肚皮上。他的脸色红扑扑的,配着一头白发,让人一看见就发生好感。他接见我们的地方很象在法国小城市里的一所住宅,两件波利尼西亚的摆设在屋子里显得非常刺眼。库特拉斯医生用两只手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大——,亲切地看着我;但是从他的眼神我却可以看出他是个非常精明的人。在他同布吕诺船长握手的时候,他很客气地问候夫人和孩子...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六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六

        两年又过去了,也许是三年,因为在塔希提,时间总是不知不觉地流逝过去,没有人费心去计算。但是最后终于有人给库特拉斯医生带来个信儿,说是思特里克兰德很快就要死了。爱塔在路上拦住一辆往帕皮提递送邮件的马车,请求赶车的人立刻到医生那里去一趟。但是消息带到的时候,医生恰巧不在家。直到傍晚他才听到这个信儿。天已经太晚了,他当天无法动身;他是第二天清早才启程去的。他首先到了塔拉窝,然后下车步行;这是他最后一次走七公里的路到爱塔家去。小路几乎已被荒草遮住,看来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行人...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七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七

        这时候库特拉斯太太看朋友回来,我们的谈话暂时被打断了。库特拉斯太太象一只帆篷张得鼓鼓的小船,精神抖擞地闯了进来。她是个又高大又肥胖的女人,胸部膨脝饱满,却紧紧勒着束胸。她生着一个大鹰钩鼻,下巴耷拉着三圈肥肉,身躯挺得笔直。尽管热带气候一般总是叫人慵懒无力,对她却丝毫没有影响。相反地,库特拉斯太太又精神又世故,行动敏捷果断,在这种叫人昏昏欲睡的地带里,谁也想不到她有这么充沛的精力。此外,她显然还是个非常健谈的人;自踏进屋门的一分钟起,她就谈论这个、品评那个,话语滔滔...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八

《月亮和六便士》五十八

        我离开塔希提的日子已经到了。根据岛上好客的习惯,凡是萍水相逢和我有一面之识的人临别时都送给我一些礼物——椰子树叶编的筐子、露兜树叶织的席、扇子……。蒂阿瑞给我的是三颗小珍珠和用她一双胖手亲自做的三罐番石榴酱。最后,当从惠灵顿开往旧金山的邮船在码头停泊了二十四小时,汽笛长鸣,招呼旅客上船的时候,蒂阿瑞把我搂在她肥大的胸脯里(我有一种掉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的感觉),眼睛里闪着泪珠,把她的红嘴唇贴在我的嘴上。轮船缓缓驶出咸水湖,从珊瑚礁的一个通道小心谨慎地开到广阔的海面上...